00 自序－古漢語的活化石

東漢‧王充<論衡‧謝短篇>說：「知古不知今，謂
之陸沉；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很不幸當今的語文
學界卻是「陸沉」當道、充斥著「盲瞽」之人。

在中國大陸全面改用簡體字後，全球只有臺灣依然
堅持使用繁體字；當中原古音即將走進歷史之際，全球
卻只有臺灣蔚然成為一門顯學。大陸方面的學者沒能認
識到保留古音與恢復使用繁體字的重要性與急迫性，臺
灣方面的學者則喊出了「去中國化」的口號，海峽兩岸
頗有默契的正朝向摧毀中國優良傳統文化的目標邁進，
大有不「全面拉丁化」絕不中止的態勢。

大多數來自福建漳、泉二州的漢人移民，是當今臺
灣最佔優勢的族群，其芳鄰「客家」人謂之「甌駱(HO-
LO)」，無意間為其保留了久已被遺忘的族群名！南遷
的漢人與土著的甌駱人融合成一種新漢人，既然以甌駱
為骨幹，吾人仍稱之為「甌駱人」，其所操的語言則稱
之為「甌駱話」。「甌駱」之被誤稱作「河洛」，算是
個美麗的錯誤，就猶如「客家」被誤認為「外來之客」
，欲導正視聽卻必須付出何止百倍辛苦的代價。

有稱「甌駱話」為「臺灣話」或「臺語」者，那是
數典而忘祖。「閩南語」一詞雖已行之有年，但其定義
卻是十分的含糊籠統，蓋閩南一帶尚通行著他種方言，
而即使僅以大陸而言，「甌駱話」的流行地域也不限於
閩南一帶，故「在臺閩南語」一名同樣不可取。

把「甌駱話」稱作「河洛話」的人，大多主觀的認
定原先黃河、洛水一帶的中原人操的就是這種語言，而
客家人也被視為血統最純正的漢人！彼等何不想想這兩
種語言的差異性卻又何其大？當今臺灣有不少人過份誇
大了日本語、臺灣原住民語乃至荷蘭語、西班牙語、葡
萄牙語等對甌駱話的影響，誠然經過日本人五十年的統
治，海峽兩岸又經過將近五十年的分離，有很多詞彙尤
其是專有名詞的說法不同，但就如同落籍在南洋各國的
華僑一般，同語系的華僑間依舊是可以溝通的。

雖然當今的「甌駱話」並不完全就是唐、漢以前的
中原人所操的古漢語，然而與大陸上當今的任何一種語
言相較，卻無疑是保留古漢語最多、最完整的！因為再
也找不到第二種語言如甌駱話般，可以分成文、白兩種
讀法，而先秦的文言很多竟依然存活在甌駱話的口語之
中，此吾所以謂之「古漢語的活化石」也！

甌駱話之得以保有最多的古漢語，有地理的與歷史
的兩大因素：(1)地處東南丘陵，閉關可自成一地理單
位的福建，是南遷漢人心目中的樂土。也因為封閉的地
形，除海洋外與外界交通不便，較「使節路」所必經的
粵贛閩邊區更能不受外界的影響。(2)唐初陳政、陳元
光父子入閩開漳；唐末王潮、王審知兄弟舉光、壽二州
兵五千，驅吏民渡江入閩，漳州是光、壽移民入閩最早
佔據的地方，泉州是王氏入閩後的主要根據地。至南宋
時閩學在福建興起，福建一躍而為全國的學術中心。

在「龍圖騰與複音語的研究系列」中我已充分證明
上古人本操「複音語」、奉「龍」為「圖騰」，龍即是
「鱷」。抑猶甚者，不僅中國人是「龍的傳人」，舉凡
全人類亦均是「龍的傳人」，全人類本同出於一源，全
人類的原始宗教亦皆同出於一源。「雙音節語」是人類
語言最基本的型態，「多音節語」乃「雙音節語」所衍
生；「單音節語」是「雙音節語」省略的結果。全世界
任何一種語文若欲尋其源頭，莫不須要乞靈於中文，在
可預見的未來，中文終將成為人類最可寶貴的資產。

某位歷史學家說：「我想知道歷史，所以我研究歷
史。」套他的話說：「我想瞭解甌駱話，所以我研究甌
駱話。」如是而已！絕對不為特定對象、特定政黨、特
定目的服務。只因為覺得坊間同類的書都不夠好，所以
才下決心要自己來，當我有了「龍圖騰」與「複音語」
的認知之後，相信自己可以編得比現階段任何一本都要
好，我更寄望接續我問世的書較本書來得好。

觸發我編寫這本書的動機不是沒有來由的，用錯字
的地名、市招，伴唱機螢幕上錯字連篇的甌駱話歌曲字
幕------，不知道別人的觀感如何？對我而言─「是可
忍，孰不可忍？」大多數人並非無動於衷，在他們的心
中也在期望著終有一天不再有這個現象吧！當了兩屆的
縣聘母語訪視委員，發覺國中、小學的母語教師極端仰
賴相關教材，而透過種種手段向學校推銷的母語教材，
其用字本身就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當前「由下而上」的母語教育政策是錯誤的，不當
的用字在幼童、青少年的心裏將造成人格上甚麼不良影
響尚不得而知，但因誤解所造成的負面效應則已形成。
就一個已編完成一部甌駱話字典的人而言，我的看法是
這樣的一部字典至少應使其成為大專院校中文系以上教
育體系的必修課程，然後「由上而下」的推行普及到民
間基層，教育當局有關單位不此之圖若非對甌駱話缺乏
正確的認知，就是虛應故事以掩飾自己的空虛。

人類各個族群文明演進的過程，無不先有了語言而
後才有文字的應用，由古至今世界上更是惟有中國人成
功的發展出既可表意又可表音的文字，其他一切的文字
概屬於拼音系統。字母拼音組成的文字，其讀音有古今
的流變，但皆有跡可循，不難找到演變的法則。漢字既
可表意又可表音，有些甚至保有其複音型態的另一音，
在文字音義的溯源上自然比拼音文字優秀得多。

拙著<英語尋根>中由「a」至「z」總共1965個最常
用的英文單字，有賴於漢語的音義為其找到訓義的出
處，其他各種語言自不例外。現行國語與甌駱話的差異
除了古今音韻流變及倒裝句型以外，最大的不同之處在
常即是其上古複音型態的另一半，並不是甚麼前後音，
古今語音的變化雖然複雜，仍然是有脈絡可循。

擁護甌駱話的人最厭惡聽到有人說甌駱話「有音無
字」，這麼批評的人未免太沒有常識，<康熙字典>中所
蒐集的字，數目字較吾人所能夠拼出的音要多得多，理
論上是必然找得到字，在這方面國語、甌駱話並無太大
的差別。由於甌駱話的口語與文字脫離太久，吾人今日
憑音義搜尋正字，只要音、義交待得過去就算對，因此
經常出現的反而是同一指謂不只一兩個用字的情形。當
然也不是一切所有的用字都已經被我們找了出來，但這
並不意味這些字永遠都再也找不到，這種情形國語不會
比甌駱話少，仍然有待鑽研語文的學者繼續努力。

如果找不到的字就自行造字，那問題當然就要簡單
得多！問題就在<康熙字典>中已有四、五萬個字了，這
裏面除了許多的不常用字以外，有些就是歷代的讀書人
因一時找不到用字又另行造出來的，放任讓這種情況繼
續下去的話，到底總共要多少個字才夠我們用呢？所以
就請不要再做「現代倉頡」了！各人都不妨發表各自的
研究成果，裁判權交給社會大眾，其音義皆交待不過去
者，即便是有官方的護航，久後仍然要被百姓唾棄。

我曾利用時間著手<用方言找國語本字>此一單元，
在沒多久的時間裏就蒐集了目前國語中被應用著的一些
積非成是的語辭計有兩百個之多，嗣因進行別的工作才
暫時中止，否則其數目絕不止於此而已。綜觀這些被錯
用的國語本字，十之八九本皆與甌駱話音近或同音，如
今甌駱話的讀音未變，但國語讀音卻已變了，於是國語
只好重新再依音義找字，但是急就章式的拼湊多數殊欠
稽考，以致我信手就能拈來兩百。然何以能證明其致錯
的根由？卻也有賴於甌駱話的排比對照。

由五十五組複音語詞出現的次序觀之，「甌駱」是
一個人類甫綻放出文明的曙光即已存在的族群，故古者
之所謂「文言文」今猶為其日常用語之基本架構。漳、
泉兩種腔調的差異，似乎透露出其與中原文化相融和的
兩大階段，泉音較古而漳音較新。最難能可貴的是幾千
年來文字與語言脫節，竟依靠著絕大多數都是文盲的市
井小民、販夫走卒保存了下來，時至於今丟失的也必然
不少，甚至於有很多是年輕人聽都沒有聽過的，我們今
天還能夠記錄下來這麼多，也算是夠幸運的了。

方言的存在並不影響國語的通行，大陸上這些年把
普通話推廣的相當成功就是明證。每一種存活至今的語
言都是人類的瑰寶，放任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對全人
類而言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方言只要能夠為其找
出適切的用字，往往能夠在文學上注入一股新的生命力
，<西遊記>、<水滸傳>、<紅樓夢>等書的膾炙人口就是
最好的例子。如果一個人不會講其所屬族群的語言，單
憑其外貌的特徵又怎能證明其為何族人呢？

未曾有任何官方禁絕「西拉雅語」，只因為「西拉
雅族人」自己不樂意講，以致於這種語言就憑空消失無
蹤了！黃俊雄甌駱話布袋戲的演出，在電視史上創造了
空前絕後的高收視率，改用國語演出竟然乏人問津，這
意味著甚麼？值得主政者與語文學界三思。本書「只撓
甌駱話的最處」，於一般較不具難度的並無收錄，作
為一本工具書這是稍嫌不足之處，敬請讀者海涵，其有
疏漏舛誤之處，還望不吝指教是幸。

瀛海狂狷黃博全謹識